第二卷 风起青萍末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最难将息事-《出鞘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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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子衿摇了摇头,说不可以,又重复了一边师兄就是师兄,师妹就是师妹的言语。

    少女有些失望,李子衿笑着安慰她说:“红韶,你现在年纪尚小,还不知道天地有多广阔。你见过的山山水水,还有人,都太少,便只觉得师兄好。其实等你以后见过的人多了,就会发现比师兄好的人多了去。扶摇天下那么大,总会有你喜欢的一个,书上说了,天涯何处无芳草,就是这么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锦鲤少女耷拉着脑袋,没精打采,委屈巴巴地问道:“那师兄走过的山山水水多吗?”

    那个少年青衫客,微微一愣,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过程,除去在永安渡乘坐仙家渡船,跨越了一州陆地来到桃夭州之外,其实之前从太平郡到大煊京城,又从大煊京城逃往云霞山,再从云霞山游历了整个燕国,甚至走出北漠。

    这一程山水,不算长,可是对于少年来说,也绝对不算短。

    李子衿想了想,还是回答道:“师兄如今走过的山水,不算多。”

    少女何等聪明,就等着她那大师兄,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。

    红韶灵机一动,笑问道:“那师兄会不会等以后走过的山山水水变多了,见到的女子变多了,就会喜欢上那些更好看的女子?”

    李子衿是真没想到,这姑娘会在这里给自己下套。

    旋即他稳定心神后,语气坚定,认真回答道:“不会!哪怕我以后踏遍扶摇九州山河,也不会再喜欢上其他女子了。再好看,都不会。”

    那个锦鲤出身的少女红韶,瞬间抓住了大师兄的把柄,指着师兄,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,然后义正言辞地说道:“好哇,难道师兄的道理,只是说给我听的?怎么到你这里就完全不管用了?!刚才还说等我以后走过的山水够多了,见到的人够多了,就会不喜欢师兄,去喜欢别人的。现在师兄又说哪怕踏遍九州都不会喜欢别人了,你骗人!”

    其实红韶也算是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给砸了,毕竟这算是她自己说出“喜欢师兄”的。

    飞剑堂中,还有一位白发老者,是负责处理飞剑堂明堂一切事务的信使,此刻听见少年与少女的一番有趣言论,也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好一双同门师兄妹,搬石砸脚的功夫,有得一拼。

    李子衿是真给红韶绕进去了。

    思来想去,他都没有找到很好的言辞,能够向这位问题多如牛毛的小师妹,合理解释这件事。

    关于感情,书上又没教。

    即便教了,也不会准。

    毕竟山上每对道侣,山下每对夫妻,他们之间的感情都与其他人不同。

    天下有情人,多过天上繁星,人人不同,情之一字,谁说得准?

    就是问遍如今文庙当中,塑有金身的圣贤,当世之中,还活着的三教圣人,哪个又能将男女之间的感情,说得清道的明了?

    更何况他李子衿?

    李子衿甚至都可以想象出来,问儒,可能就是一句食色性也,但是到底要把正事放在前头的,什么风花雪月,儿女情长,在家国大事面前,都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问道,也许就是一句清心寡欲,不过扶摇天下的道门分支,也有那么少数几个分支派系是允许弟子拥有道侣的,并不会真就断绝情欲,可要他们说男女之情,恐怕也说不明白。

    问佛,更不必多说,佛家子弟都不能有道侣,对于男女之事一向讳莫如深。

    佛家弟子都快“忘我”了,做的都是普度众生的事情了,哪还有时间谈什么儿女私情。

    这他娘的圣贤都答不上的问题,问我李子衿?

    李子衿挠了挠头,最终只是支支吾吾地说道:“这······这不一样,感情的事,看人。有的人认定了一个人,哪怕以后走过再多山水,见过再多人,都不会变心。有的人可能见过的天地越广阔,看到的女子越好看,便会越喜欢吧。感情的事,没有定数,全凭个人。”

    红韶撇了撇嘴,双臂环胸,得意说道:“那师兄怎么就知道,我跟你不是同一种人了?”

    他还真答不上来了,只能是哑口无言,埋头写信去了。

    少女红韶开心极了,难得能在师兄面前,占一次上风。

    在李子衿埋头写信之时,少女红韶想要看内容,给他一把推开,便只好撅起嘴,坐在他身边椅子上,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师兄写完了信,好带着她去看山水。

    那位坐镇不夜山飞剑堂的信使老者,抚须而笑,觉得少年郎输得不冤,毕竟就是让他这个活了三百多岁的老头子来讲,也无法将感情之事说得清楚。

    老人觉得,喜欢就是喜欢了,有时候喜欢一个人,一辈子眨眼就没了,说她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吧,倒也未必。

    要让他说出为什么喜欢,说出个所以然来吧,可能也说不出。

    大概喜欢一个人,即便第一眼看脸,然而最后那一眼,却是看心的吧。

    只是,看脸容易,看心不易。

    天底下,又有几对有情人,能够终成眷属呢?

    从飞剑堂里屋中走出一个鬓发霜白,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婆子,是那信使老者的结发妻子。

    老婆子骂骂咧咧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走到大厅来,朝那信使老者身上捶上一拳,又将鸡汤端到他桌上,唠叨着:“瞎忙活瞎忙活,人都没求一个晓得你在忙活个啥子,汤都冷了晓不求得喝,冻死你龟儿子。”

    信使老者哈哈大笑,凝视着转身回里屋去做生火饭的老婆子蹒跚的脚步,良久无言。

    他是金丹客,已活三百余年。

    她却只是不夜山一名普普通通的婢女,凡夫俗子,不能修行。

    在初次见到妻子之时,老人还不是老人,是以境界修为让自己停留在弱冠之龄的青年,当时的老婆子,也还不是老婆子,是个妙龄少女。

    他喜欢上她之后,隐瞒了自己是金丹地仙的事实,隐瞒了自己的岁数,不再以神通术法让自己容颜永驻,只为了跟她一起变老。

    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,说起话来,唠叨个不停,他是个不善言辞的闷葫芦,什么事都闷在心里。

    不曾想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人,搭伙过日子,竟然转眼就是六十多年,吵吵闹闹,唠唠叨叨,她一辈子就走到头了。

    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划出无数皱纹,然而在信使老者心中,妻子永远是那个于风中,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。

    洞房花烛夜那晚,哪怕是姿色平平的女子,也在红妆烛影的映衬下显得沉鱼落雁起来,也可能只是在他一人眼中如此。

    可只要在他一人眼中如此,足矣。

    那晚,女子问了他三个全天下女子都会问的问题。

    而他也如全天下男子都会回答的那样,回答了。

    “我美吗?”

    “夫人自然是极美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会爱我很久吗?”

    当时那个青年修士斩钉截铁道:“会!”

    她问:“多久?”

    他答:“一辈子那么久。”

    时至今日,本可以突破元婴,再延续百年寿命的信使,也从洞房花烛那晚开始,便没有再修行过哪怕一刻,就等着老天爷,来将他俩一起带走。

    尘归尘,土归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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